地铁站农民工走红的背后有多可悲?

葛佳有一个名为“最亲爱的人”的微信群。每天连上WiFi,葛都会收到几十条微信——儿子在海南州搭建舞台,每天拍现场小视频让他听歌,看新鲜感;老婆和女儿白天空闲时间比较多,微信聊天一串一串的,有时候他会迫不及待的听完,然后直接和他们视频通话。

65438+10月3日,葛在地铁口与家人视频。

新京报-剥洋葱,葛郑源在上海的工地上被称为“老葛”,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全名。

老葛和其他农民工没什么区别。他穿着一双黑色的胶鞋,身上满是灰尘。深蓝色的工装上布满了白色的酸橙创意。唯一的亮色是他头上的黄色头盔。

他是河南人,去年10月来到上海。

前段时间,累了一天的老葛像往常一样去地铁站“蹭”免费WiFi给家人打视频电话。他被视频拍摄者抓到拍了视频上传到网络。

老葛的《上网冲浪》视频点击量很快就达到了778万。网友们表示看到这一幕很心疼,“眼睛都红了。”

在葛所在的工地上,像他一样会去地铁站“上网”的农民工不止一个。他们“上网”是因为不愿意花太多钱买流量,而且“想家,想和家人说说话”。

你可以光明正大地上网

65438年10月3日,上海下着雨,气温只有0。路上的人冷得缩了缩,帽子围巾都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像往常一样,葛五点下班,冒着雨,骑着70元的二手自行车,蹬了7公里回到生活棚。晚餐点了一份青菜,一份豆腐,一份白米饭,六块五毛。

骑了七公里后,葛郑源正把双手泡在热水里。

夜很长,工地上没有消遣。老葛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家人聊天。去年,他买了一部智能手机,向儿子和女儿学习上网,并推出了28元包月套餐,每月可拥有50分钟国内通话时间和100M流量。如果这个流量用于视频通话,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全部用完。

在工地上,农民工一天能挣200-300元,“都是血汗钱”,舍不得吃肉。没有人愿意花钱买流量,工人们总是很恼火。“这智能手机吃流量,我上个月超过了15块钱。”

后来有工人学会了“舔WiFi”,老葛也学会了在手机上安装软件破解WiFi密码。下班后,他拿着手机在周边小区转悠。遇到WiFi信号强的人,他会舔一会互联网和家庭视频。

每天晚上七八点,是老葛和家人的视频时间。起初,他的妻子苏秀娜收到了丈夫葛郑源的视频,她感到震惊。电话里一片漆黑,丈夫的脸在路灯下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他能看见我,我看不见他,想着他的样子。聊天”。

65438+10月9日,葛和徐海婷在小区楼下“砸网”。

过了一会儿,老葛发现地铁里有免费WiFi。他高兴得可以光明正大地上网了。地铁站里有充电插头,有灯,外面不冷。

65438+10月3日傍晚6点多,葛像往常一样回到宿舍洗了把滚烫的脸,来不及换衣服,就出门去了附近的地铁长青路站。他随身带着充电器,没电了就蹲下来和家人视频。

当时是下班高峰期,每隔一两分钟,就有一群上班族从大门口出来。他们大多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和大衣,看起来很匆忙。几乎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蹲着一个农民工,也没人奇怪他在这里干什么。

晚上八点,一个视频拍摄者路过,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他拍下了这一幕——风从地下灌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蜷缩在地铁出口处,他的蓝色工装上沾满了石灰和水泥,尤其是袖口和膝盖处,斑驳的像一幅油画。他蹲在充电插头旁,双手捧着手机,对着屏幕有说有笑。屏幕的另一端,是他远在河南的妻子。

钢铁是骨架,混凝土是血肉。

老葛“上网”的视频走红后,他的电话经常响,工友们都笑“你成网络名人了”。

来上海之前,葛不叫“老葛”,在老家河南周口叫“葛老爷”。

他学过木工、瓦工、油漆工,凡是盖房子的都愿意帮他。他的老乡评价他,“人老实,话少,肯吃苦。”

这是一个顾家的父亲。他有一儿一女。孩子们小的时候,他不想离开家。他呆在家里,一边打零工,一边种西瓜。他最擅长的是种黑西瓜,又脆又甜。孩子长大了,儿子去海南学搭建舞台,女儿上了卫校。2013年,38岁的葛和老乡一起成了农民工,在全国各地做油漆工,负责在墙上刷各种油漆。

葛·郑源正在粉刷墙壁。

近年来,葛去过的长沙、郑州、义乌、上海等城市。

如果你问他这几个城市有什么不同,他会过很久才回答“北方好一点,没那么冷,南方老下雨,冬天手脚都没感觉了。”

这座城市很美。“上海的商场比我地里的西瓜还多。”老葛呆得最多的地方是工地——钢筋是骨架,混凝土是血肉,挖掘机来回轰鸣,脚手架无休止地堆放,灰尘卷进衣领和肺里,下雨时到处都是泥浆。唯一明亮醒目的标志是挂在墙上的红色标语:“安全来自警惕,事故来自麻痹大意”和“安全一万天”

这里有成千上万的农民工。他们每天五点起床,骑七公里到工地,工作十个小时,中午吃几口,下午继续工作。他们的工资不低。没有人愿意乱花一分钱,木匠280元,瓦工260元,油漆工250元。

葛建的居民楼结构已经搭好,水泥粗糙,门窗还没装好,一阵北风穿过大厅,冻得人瑟瑟发抖。工人们把装满热水的两升水壶放在地上,“热水多,凉得慢。”

工人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正在建造的社区的名字。

他们只知道,这里是上海浦东新区,寄到这里的快递都用黑色加粗记号笔标着,“沪东,工地”。工地上有食堂负责午餐。蔬菜每个三元,肉每个五到八元。开饭前,在露天棚子里吃饭是很冷的。

工友们正在吃晚饭。图片左边是一对移民夫妇。

不出意外,两年后,这个在葛眼中的“工地”将被称为“江畔凯旋门”,是未来的陆家嘴临江公馆,均价654.38+0.6万元每平米,小区内有6000平米的私人会所。这个地方距离全国金融中心陆家嘴只有两公里,距离东方明珠电视塔不到三公里。站在葛正在施工的楼层上,抬头望去,黄浦江的波涛在脚下翻滚奔流。

农民工徐海婷听说了这里的房价,默默算了一笔账。“我们盖的房子2000多万。我不吃不喝。要七辈子才能买得起。”

他曾经在广州塔腰旁边盖了一栋房子,他不知道小区的名字。他只听包工头说那里的房价比较贵,一套要5000多万。他直愣愣地问记者:“什么样的人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葛郑源来上海快三个月了,只去过一次东方明珠。下班后,凝视东方明珠的塔尖一直向它骑去,越来越近。他发现“东方明珠晚上会开灯,会变色”。当然,他没有进电视塔。“不要浪费那笔钱。”。

他也想过要不要去工地附近的世博园。“我听说那很好玩。玩一天就赔一天工资,不要去了。”

最感动的是来自城里人的认可。

与上海的房价相比,葛更关心食堂的菜价。

他不喝酒也不抽烟,他的主要开支是吃饭。工地食堂“贵”。一个鸡腿五元,三个馒头两元。他更喜欢去路边的大排档买饭。10元,两个荤菜,四个包子,一点素菜。

葛郑源心里有一本账。在河南老家,种西瓜打零工一年收入不超过三万。外出在城里做建筑工人,打算春节回家等等。我一年工作300多天,每天收入250元左右,年收入7-8万。

每个月底工头会发1000元作为下个月的生活费,剩下的工资需要在年底回家过年前一次性结清。在过去的五年里,葛每年可以带回家4-5万元。他用这笔钱盖了一栋新房子。来上海两个多月了,葛在这个超级大都市的工地和板房里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每天晚上,他和同事们一起在浦东新区的马路上骑半个小时的自行车。在这段旅程中,他们将经过上海世博园的入口和一些五星级酒店。等红灯的时候,他们会看着路上跑的车。好车很多。“有一天回家,路上数了十三辆宝马。”

葛郑源骑着一辆二手自行车回到了板房。

现在是冬天,路上的电子屏幕上印着“霜冻黄色预警,小心驾驶”的字样。葛郑源不在乎这些。他只想快点骑自行车,早点吃热饭。

工人住的板房是简易铁皮搭建的,不到20平米的房间里有12个铺位。葛的宿舍住着9个人。每个人的东西都不多。每人一个带盖的塑料油漆桶,装热水,工地发的被子,两套工作服,一套自己的衣服,“过年回家穿”。

宿舍有一对情侣,都是农民工。葛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他们是江苏人。他们在宿舍的角落里拉上窗帘,睡在床板上。“女人爱用手机看电视剧,男人每晚喝一杯老村长(一瓶白酒单价16.5元)”。

板房就像一个小村庄,农民工生活中需要的一切,几乎都可以在板房附近解决。

在我搬进来之前,宿舍的墙上贴着各种小广告。“医生来看房”和“春运高峰金杯车返乡”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

每天五点以后,工人们陆续回来。板房大院门口,摆了个小摊。摊主生气了,卖一些日用品和零食。“鞋垫五元三双”“工厂卖三米加长数据线10元”。这里最受欢迎的小吃是“花生瓜子咸豌豆”,便宜又消磨时间。

板房前有个“露天理发店”。一位上海大妈,头上顶着矿灯,手里拿着电动剃须刀,在客人来的时候坐在板凳上,披上理发布,开始工作。五块钱一个人,她只剪了一个平头,一个头发寸。北风呼啸时,她的头发自动被风吹到地上,节省了画笔。

板房门口的户外“理发店”。

晚上吃完饭,大家都会用热水泡脚,一边泡脚,一边听室友讲一些新鲜事。“你知道吗,湖北人说搓叫麻。”其他人很乐意继续交谈并分享今天的经历。“孩子”是这群人最骄傲的谈资。葛最好的朋友,老崔,他的儿子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的研究生,是建筑工地上每个人都知道的。住板房的人并不羞于称自己为“农民工”。农民工工作辛苦。“只要能喘口气,他们还是去上班,就笑着去上班。”有一个64岁的农民工,身上贴满了膏药,每天还在工作。

但农民工也是光荣的。“虽然我是一名农民工,但我非常高兴中国开发出了一种新武器。”。

最让他们感动的是城里人对他们劳动的认可。有一次,一位上海的老先生在地铁站碰到徐海婷,对他点点头说:“上海这么多高楼,你辛苦了。”他忘不了那句话,“听完真的感觉很舒服。”

最亲爱的人

葛郑源在地铁口找WiFi感动了很多人。不少网友评论“好疼”“生活不易”。

也有一些人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在乎几十块钱的手机流量。

葛郑源的家庭负担很重。他妻子做了手术,腰伤,不能干重活。他的女儿在卫生学校学习。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大概在3万左右。他的儿子已经离开了社会,可以自立了,但是葛郑源仍然想挣更多的钱。“等孩子结婚修了房子,我们老了就要花钱看病了,就别麻烦孩子了。”

他的节俭让许多人想起了他的父亲-

“我父亲就是这样。本来可以不那么累的,还是不想为了孩子休息。我爱他,感谢他今天给我的一切。”

“我爸爸也是,饿了也不愿意买好吃的。衣食最差,他省下来的钱用来养家。”

在葛所在的建筑工地上,大多数工人都是40岁以上的男性,也就是孩子的父亲,有些人甚至已经当了爷爷。

国家统计局2016的统计数据也显示,我国跨省农民工有7666万人,大部分是中青年,平均年龄39岁。一个趋势是,农民工的平均年龄仍在增加。

一个令人痛心的事实是,葛的妻子苏秀娜,在河南老家,也是邻居家的WiFi跟他视频。

她三年前用过一个红米手机,屏幕碎了。白天,她忙着摘辣椒,做农活,晚饭后,她等着老公给她发视频。

在葛上新闻的那几天,河南暴雪和苏秀娜的网络信号时断时续。她一打开手机,只听人说:“你男人上新闻了。”她吓坏了,以为丈夫出事了。她赶紧打电话询问,葛郑源一遍遍解释,“我没事,你放心。”

后来葛家人看到了葛缩在地铁口上网的视频。苏秀娜哭了两天,老公蹲在地上。她很苦恼。儿子和女儿也看到了视频,打电话让父亲回家。“不让干,手机就不会挂。”

葛郑源在食堂给妻子打电话。

苏秀娜说,每年过年,丈夫总是穿戴整齐回家。看视频的时候,他笑着说一切都好。他总是告诉她,“穿厚点的衣服,不能去上班,该花的钱要花,不要心疼那两个钱。”

他们几乎从不吵架,如果有说不完的话,一个视频就是一个小时。

葛佳有一个名为“最亲爱的人”的微信群。每天连上WiFi,葛都会收到几十条微信——儿子在海南州搭建舞台,他每天都会拍下现场的小视频让他听歌,看新鲜感;老婆女儿白天空闲时间比较多,微信聊天一串一串的,有时候他都等不及听完了,就直接跟他们视频通话。

“想家”是工地上最不能提的词。

葛郑源每天都想回家。“我每天都想和她说话,吃她做的菜,蒸馒头和小笼包,爱吃她烤的茄子。茄子切片,裹上面粉在油锅里炸,用辣椒和八角焖。味道好极了。”

他的好朋友老崔,儿子在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读研究生,每天都在手机上默默看新闻。“我想回家和他聊聊天,多看看同话题的新闻。”

徐海婷已经有孙女了。在地铁站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眼睛都睁不开。接WiFi第一件事就是和孙女视频,不停逗孩子。“叫爷爷,叫爷爷。”

如果今年工期紧张,这些工人要到腊月二十九才能动身回家。葛郑源已经做好了计划——发工资,给老婆买个好点的手机,穿女儿买的新鞋,过个好年。

这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