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三所院校合并了武汉理工大学?

习惯约束

G教授见证了四次机构调整。

第一次是1956的机构调整。当时他刚从大连工学院毕业,在大连工学院旁边的航海学院教书。在院校调整中,母校的沧桑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大连理工大学的造船专业,尤其是内燃机专业,是全国王牌,但为了集中,大连理工大学的造船系全部并入了上海船舶学院。大连理工的造船专业成了空白,过两年就要重修了,但是主力走了。重建有多容易?所以直到今天,大连理工大学的造船专业还没有恢复。”

当时的G教授万万没想到,院校调剂的浪潮不绝于耳,他很快就被卷了进去。1963年,交通部开会决定对所属院校进行重大调整。管理专业全部转到上海,港口与航道专业全部集中在重庆,轮机工程专业全部集中在大连,造船专业全部集中在武汉。终生从事造船研究的G教授奉命到武汉航道工程学院报到。而武汉航道工程学院在全国院校调整1952中已经元气大伤,只剩下三个专业;十年重逢,刚刚恢复生机,从三大到十一大。第二波院校调整给了武汉航院当头一棒,十一个专业只剩下四个专业。

G教授对这两次院校调整很有意见。“历史上高校的调整全是错的”,但现在想起来,他依然激动不已:“学科传统往往一夜之间被打破,学科生态往往一夜之间被打乱,伤筋动骨。”

虽然满腹的意见,G教授也无能为力。谁让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呢?人家说的轻巧,对高校的调整也只是服从。又过了20年,情况终于有了很大的变化——他当上了武汉航道工程学院院长,据说也在决策者之列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服从:任期到1992到期。在教职工大会上,上级领导刚刚宣布他从院长的位置上退下来,然后他宣布了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消息:武汉航道学院与武汉何云学院合并,组建新的武汉交通大学。“合并不是坏事,我不介意。但是当上级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毕竟还是一方的行政负责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G教授无奈地回忆道。

正因为有如此丰厚的履历,当世纪之交又一波大规模的合并来临时,当全国舆论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G教授很淡定——他清楚地知道,就像历次学院调整一样,这次合并是典型的政府行为;所以这个合并势不可挡,说什么都没用。确实如此。合并高潮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校长向主管部门抗议,说不能盲从,因为他要对全校一万多名师生的命运负责。负责的官员冷冷一笑:“嘿嘿,谁要你为他们负责?很快你就当不了校长了,回家抱孙子。你对他们有什么责任?”

“大势所趋,争论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当时我们关心的不是要不要合并,而是合并后怎么办。”G教授认为他的计算很聪明:“包办婚姻不一定产生爱情。可以先结婚再谈恋爱。既然大局无法改变,我们思考的重点只能是如何在顺应大局的同时趋利避害,减少损失。”

然而,幸运并没有转化为现实。2001教育部、交通部、中国汽车工业集团公司所属的武汉理工大学、武汉交通大学、武汉汽车工业大学合并组建武汉理工大学。但两年后,期待中的温暖遥不可及,只有痛苦持续。

“余家头保卫战”

最强烈的痛苦源于所谓的“大校园规划”。

这个规划的基本思路是:“在南湖地区开发新的2000亩校区,按照现代理念,高起点规划建设新的主校区。一路之隔的新主校区和鉴湖教学区按3.2万学生规模设计,促进了学校机关和院系教学管理的集中化,促进了学科和资源的整合,促进了马房山校区和余家头校区的融合。”

余家头是武汉交通大学的旧址,原武汉理工大学、原武汉汽车工业大学都在马房山。两地距离17公里。马房山和余家头的主校区要步调一致,这无疑构成了巨大的障碍。因此,学校领导计划在马房山旁边的南湖地区建设一个新的主校区,以“促进马房山校区和余家头校区的融合。”广为流传的解释是,所谓“整合”,无非是以土地置换的方式将余家头校区搬到南湖地区。项目启动之初,就在武汉理工大学引起了强烈的争议。争议期间,一位高层领导前来视察。根据武汉理工大学官方发布的通报,高层领导当场作出批示:武汉理工大学没有统一的校区,不能满足学校进一步发展的需要。建设一个大校园是一个非常紧迫的问题。因此,他代表教育部决定支持这项计划。

学校的意图不言而喻:高层屁股坐在支持者一边,看反对者怎么说!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高层的“指示”不仅激怒了反对者,余家头校区“议论纷纷,人心动荡,出现了反对的声音。”9名老干部第一时间联名致函主管部门,要求核实。

“因为那篇报道根本不真实。”老干部余家头气愤地说:“校领导把自己的私货塞进了报告里。什么“统一校区”“推进马房山校区和余家头校区的融合”,明显是为了消灭余家头校区。张宝庆副部长怎么能这么说?其实我们听到的是,高层领导不仅不主张取消余家头校区,反而反复强调要利用好原校区的资源。为什么报告中没有提到这一点?”

“大校园方案主观上是错误的,客观上是成本高昂的,不可行。这个计划是我们完全不能接受的。”俞家头的一位老教授说。“你到武汉理工大学各个校区走一走,看看哪个校区比得上余家头?这么好的校园说卖就卖,会造成多大的浪费!”

俞家头校区的亮点确实太多了:水光鸟语花香。蛋黄色的建筑,坐北朝南,整齐地排列在树丛中。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它的教学和科研基础设施。武汉理工大学船舶工程和海洋工程三个国家重点学科中的两个位于余家头校区。据说“一所与船舶相关的大学能同时拥有这两个重点学科,在中国是绝无仅有的。”部级还有很多其他重点学科。余家头校区还拥有一系列重要的大型实验室,有些是国内高校独有的,有些是其他重点高校没有的。比如:国内唯一的深、浅两用大型拖船模型试验池;国内最早、最先进的用于检测动力机械磨损的铁谱实验室,自行研制成功、达到当时国际先进水平的轮机管理模拟器等。余家头校区图书馆是武汉理工大学最大、最现代化的图书馆。如此强大的基础设施,是几代人努力的结果,也是国家财政几十年投入的结果。如果真的废弃不用,真的很尴尬。

“余家头的基础设施比任何一个校区都要扎实。新校区建设的二十多亿只要拿出五分之一甚至更少,这些设施就能上一个台阶。不仅现有的重点学科能够保持发展势头,而且具有相当水平的学科如航海技术、物流工程、计算机科学等也有望成为国家重点学科。很难理解,要丢掉金碗,花更多的钱重建一个普通的碗。”老教授困惑地说。

大校园计划的实施需要二十多亿的投资,这也是余家头教职工难以释怀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一份文件指出:“要在几年内筹集到如此庞大的资金,除了集中学校自有财力(学校现已向银行贷款2-3亿元)和出售几个孤立的小校区外,主要靠银行贷款解决。学校不是盈利单位。巨额债务靠什么收入?后果一定是,从现在开始的几年之内,国家银行的坏账会更多,整个学校的学科建设投入会大大减少,原有学科的优势会受到严重威胁,师生的福利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如此复杂的格局,注定了马方山和余家头不可能在大校园问题上达成* * *谅解。高层领导表示支持大校园的报道只会火上浇油。

去中心化?集权?

“余家头保卫战”看似只是校园选址之争,背后隐藏的却是管理体制之争。其实就是合并之痛,制度摩擦之痛。

2002年4月,教育部的一名官员公开发表讲话说:“我们在建立巨型大学时应该极其谨慎。我不赞成突然设立太多的超大型大学,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管理超大型大学的经验,国内要管理好它们还有一个摸索的过程;不仅有学校管理的问题,还有改善社会环境的问题。”

新成立的武汉理工大学只是一所“突然成立”的巨型大学。学校现有全日制学生42000余人,分布在多个校区;办学规模突然扩大,学科专业突然增多,管理范围和管理层次突然提高,组织体系极其混乱。正如一位官员所说,“我们没有足够的管理超大型大学的经验”,但我们能借鉴的只是管理单个校区的传统经验。所以传统的管理单个校区的经验,很自然的移植到了一个新的巨型大学。正因如此,主管部门反复强调:“一旦合并,必须一步到位。宣布合并后,必须做到一个团队、一个机构、一个系统、一个财务、一个发展规划,实现人、财、物、教、研、管‘五统一’。”

学校生态天翻地覆,管理模式却不变,问题、矛盾、冲突可想而知。一位前学校领导告诉记者:

“新团队会拿出五个统一,原来的机构全部取消。我觉得这个不怎么样。我建议他们不动原来的机构和干部,各自管理各自的校区;然后每个校区抽调十个人组成学校领导班子。各校区原有的问题和矛盾仍由各校区自行处理和消化,校领导只是观察、比较和协调,择优而定。这样做,一方面可以超脱,保持清醒;另一方面,也不会限制基层的主动性和创造性。但他们不会听,他们会拿走所有的权力。结果权力收了,问题和矛盾也收了,问题和矛盾集中在几个校领导身上。收权有办法,解决问题没办法。这不是自找的。”

高度集中,甚至到了细节的地步。比如各校区图书馆无权自行采购图书,各校区医院无权自行采购药品。它们只能由马房山主校区集中购买,分级配送。各校区食堂无权自行采购食品和副食,虽然余家头食堂与附近菜场合作了几十年,但现在已经不能从附近菜场进货,必须由马房山主校区餐饮中心采购,然后每天驱车17公里将商品送到余家头食堂。伴随着权力的转移,是利益的转移。比如,余家头所有食堂的利润,必须一字不差地上交马房山主校区;就连余家头校区的运动员都被调了出来——余家头校区原来是水运学院,水上运动是天生的强项,水上训练设施也相当完善。但合并后,我宁愿让余家头的水上训练设施闲置,在社会上租个场地,把水上运动队调到主校区。只有条,没有块。“切断一切横向联系,对下面不放心,怕下面独来独往,不服从领导。”后勤干部于家头苦笑着解释。

集权到这种程度,结局是荒谬的。物流工作区域性强,变化快,突发性强,需要及时监控,方便反馈,快速处理。因此,后勤工作应贯彻属地化原则,以区块为重点。但本土化原则不符合“实质融合”和“五统一”;所以合并不到半年,块基就成了主。跨区域、跨校区管理,摊子大,战线长,难免出现管理盲区。比如餐饮中心党支部,党员,分布在8个校区20多个食堂,跨越20多公里,组织生活根本无法正常开展,以至于同一个支部的党员几年都不认识。至于食品中心的日常业务,如买菜送餐、代收代付、请示汇报等。当然,它更复杂,也更牵强;所以有人开玩笑说,行政上只是个科长的饮食中心主任,不仅要配专车,还要配直升机。餐饮中心只是后勤集团十多个“中心”中的一个,另外还有水电管理中心、校园管理中心、学生寄宿中心、物业管理中心、商业服务中心、交通服务中心、楼宇维修中心、通讯和邮政中心...所有这些“中心”都面临着和餐饮中心一样的问题。

指挥机关全部集中在马房山主校区,其他校区没有指挥机关。余家头校区现有本科生1万多人,加上教职工及其家属,总人口近4万人。它就像一个集团军,但没有司令员和政委。近40,000人吃喝耶戈,而家庭中的其他人没有一个人对此负责。负责人和组织在17公里外的马房山主校区。凡事都要马方山说了算,但马方山鞭长莫及,管细了也不好管。各校区群龙无首,后勤分散。高度集中导致高度松散,各校区实际后勤管理急剧弱化,后勤管理质量急剧下降是必然趋势。

这是一个医生的亲身经历:

“就在前几天,我实验室的供电线路突然出了问题。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合并之前,那就很简单了。走两步到后勤处,雇电工一小时解决问题。我现在做不到。我得先问马方山,等马方山同意,等马方山取钱买电线。这是件大事。求人不如求己。结果我自己掏钱,自己解决了问题。”

但是管理质量的急剧下降并不是唯一的坏结果。另一个同样为人诟病的恶果是内部交易成本剧增,导致管理成本剧增。光是接送教职工在校区间上班,交通成本就高达每天一万多元,每年300多万元。其他的,比如招待费和通讯费,都在稳步上升。

更高的管理成本,低劣的管理质量,如此“划算”,令人咋舌。很多人不禁怀念合并前的时光,以为独立更好,高度的集权成了独立的催化剂。“合并前,只告诉我们合并的好处,不提合并可能产生的问题。”一位老教授批评主管部门说:“其实很多问题本来是可以预见的。必须避免可预见的问题。现在,所有的问题都出来了。”

“今不如昔”是各方的共同认识。但是原因是什么呢?不同的立场有完全不同的解释。对于管理而言,“今不如昔”只能归咎于多校区的“割据”状态,与高度集权的管理体制无关。“一个校区是福,多个校区是祸”的说法在管理界盛行了一段时间,甚至一些相当级别的主管领导也持这种说法。在这种情况下,要改变现状,当然要以多校区的“割据”状态为出发点。消灭“割据”,实现“统一”,成为管理的重中之重。一位校领导在解释“大校园规划”的初衷时强调,武汉理工大学的发展目标是一流大学,一流大学首先要有一流校园。毫无疑问,在管理层眼里,一流的校园首先必须是一个“统一”的校园。“大校园规划”因此是这种“统一战争”逻辑的必然发展。

但管理层的初衷并没有被余家头的教职员工接受。在一次采访中,教授俞家头尖锐地批评了管理层的“大校园和小家子气”。他说:

“现在有些领导喜欢喊口号,小农经济严重。他们的理想状态是四世同堂,学校有大房子,大家都在一起,老人说话,儿孙会听。这不是以人为本,而是以领导为本。现在是265,438+0世纪,我还抱着这个观念。很奇怪,没有任何问题。”

一份请愿书甚至对“一个校区是福,多个校区是祸”的权威说法表示厌恶,并明确宣称:“我们认为这种说法是错误的。”信中称,问题的根源不在多校区,而在别处:

“事实上,当前校园管理中的‘灾难’完全是由合并后的领导坚持将原有的单校区集中管理的模式和要求照搬到多校区的现实中造成的。在世界各地,有许多大学有校园,其中许多是“世界一流”或“国内一流”。有的校区分布在全市,有的则分布在几个城市。据我们所知,很多‘世界一流’大学并不是集中式的‘大校区’,一些世界一流大学的校区也没有我们余家头校区大。他们都过得很好,为什么我们的地方会变成‘灾难’呢?所以,造成‘灾难’的根本原因是,各地合并高校没有被允许从实际出发,根据自身特点自主采取各种管理制度,而是被强制要求实现‘五统一’、‘实质性融合’、‘深度融合’。"

应该是“联邦制”而不是单一制,应该是分权而不是高度集权。大校区之争,终于有了这样一个全新的管理思路。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就实践了。”俞家头教授告诉记者,“同样是在武汉,华中科技大学的管理体制和我们完全不一样。人不搞单一体系。同济医科大学并入华中科技大学后保持二级学院制。人、财、物相对独立,所以同济的发展没有受到影响,现在发展势头很好。”

这一点得到了同济大学一位前领导的证实。“我们的经验在于不盲从,不搞无条件合并。我们的合并是有条件的,就是要保证合并后同济的自主权。因为合并后我们有了自主权,少了干扰,依然有脑子,有灵魂,有凝聚力,没有散沙。正因为如此,我们同济这两年异军突起,从原来全国医学院第四第五的排名,到第二。”

近两年北大医学部排名医学院校第一。并非巧合的是,北大医学部和同济一样,在合并后保持了相对独立。同济前任领导人断言:

“这是一个规则。合并后保持相对独立的,发展良好;谁搞集权,谁就乱了,发展不起来。比如一直在医学院校排名第二的上海医科大学,现在已经落后了。”

然而,同济人并不自满。相反,他们对自己的前景深感担忧。并不是他们不信任现在的放权制度,而是因为在他们看来,放权制度根本没有得到主管部门的认可,所以没有合法性,只是过渡时期的临时措施。但是,余家头的教职员工并不知道同济人的这些微妙的心理活动,只是佩服。

就在记者写完的时候,于家头一位教授打来电话告知,“大校区”的规划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为筹集“大校区”发展资金,武汉理工大学原本估值超过2.5亿元的三层校区,计划以1.5亿元的价格出售给一方。双方正在就此进行协商。而且这件事教员也不知道。

“合并是几个人关起门来做的董事会,犯了大错。我们现在不能这么错了。高校的决策关系到全体教职工的前途和命运。为什么不能向教职工公开?”教授苦涩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