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教室被占用了。

我回到武大,在樱花几乎已经凋谢的季节。

国立武汉大学的校门重建了,比原来的大了。我站在门口想拍张照片,但是络绎不绝的人隔着一条缝隙不肯给我。

我在看,发现你在远处拿着相机。真的是你吗?你拉开人群,挥挥手朝我走来,把相机递给路人说,和我女朋友合个影。

“你好,你好,和我女朋友合张影。”

哦,哦,我才意识到,原来不是你,是比你我小近十岁的学弟。他和他的女朋友都笑着期待着我。

我拿着相机,透过镜头看到,男生一只手抓住女生的腰,另一只手把女生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女孩一边骂一边假装反抗,最后她笑得很灿烂,那笑容被我留在了镜头里。

那分明是我们,七年前,八年前,九年前,十年前。

当时你穿着一件黑色的马甲急匆匆的穿过校门,和我撞了个满怀低着头找东西。我包里的卫生巾被打掉了。我一怒之下,尴尬的差点哭出来,指责你。为什么是你?你一定是故意这样做的。

你拿起卫生巾藏在身后。你结结巴巴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会付钱的。”

我说:“你不用付钱。”愤然离开。我听见你在我身后说:“嘿嘿,我们是一个班的。”

什么?一节课?我疑惑地回头看着你,看着你,为什么我不记得了?难怪,你这个小平头的小眼睛没有特色,但是你的肌肉让人印象深刻。

我记得你。

从现在开始,我总会在这里那里遇见你,从慢悠悠的看一眼到微笑,到开心的打招呼,到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打羽毛球。

当我发现我的生命中处处都有你的时候,你及时表白了。你拉着我的手说,哦,你的手掌表示你缺男朋友,我就来了。

下学期的清明节,著名的武大樱花盛开。

我们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在前年被拆的旧“国立武汉大学”前拍的。我还记得当时我穿着白衬衫蓝裙子,你穿着红t恤牛仔裤,说很上镜。

你找了个学长帮我们拍了张照片,然后和我并肩站在门口。学长笑着调侃你:女朋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正式?

于是你红着脸抓住我的肩膀,我学长还在欣喜的看着我们,却不肯举起相机。直到你突然开窍,用另一只手把我的头往你肩膀上撞破,学长才“咔嚓”一声。

不同于十年后的大三,你当时握在我肩膀上的手是汗涔涔的,湿热的体温穿过我的衬衫,直抵我的心跳。刚和异性亲密接触的时候,我汗流浃背。

后来聊到彼此的尴尬,我们又会深情地拥抱在一起。你说遇到一个好学长,鼓起勇气去做自己想了很久的事情,是一件好事。

晚上,满身肌肉的你背着我穿过樱花大道,气喘吁吁的说,我本可以做这么浪漫的事。

我很幸福,我爱上了这朵樱花,我爱上了独一无二的你。

我们在大二大三的时候从来没有错过一次樱花,留下了各种各样的照片,有我吃冰淇淋时打喷嚏的照片,有你躺在地上为我抓拍的照片,还有学校门口的年照。

可惜高三来的太早了。虽然我很感谢武大自由激进的学习氛围,让我们两个都有了自我规划和自我追求的能力,但是因为这个不同的梦想,我们开始有了分歧。

你的职业蓝图我很熟悉,因为我听过太多次了。你一心想去香港深造,我却不能放弃我心爱的北京。

我是一个北方女孩,我爱北京没有理由,就像你现在爱深圳一样。

为了说服对方,我们分手了好几次。

最后,倔强的我拎起行李,去练了。那时候才2月,刚开学,我们这对被同学看好的合体恋人就分开了。

我在白雪皑皑的北京赶地铁,你在春意盎然的武汉埋头读书。

我穿上高跟鞋,红嘴蓝眼影,你穿上背心短裤拖鞋。

樱花三月,我在等你回我电话拍照。但是你没有。我忍不住买了票赶回学校。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只知道你去香港面试了,也许你在迪士尼闲逛。

校园的角落里充满了回忆。我举起相机拍樱花,越温柔越痛苦。

马上就要毕业了,不想留下什么遗憾。我租了一套学士服留下来给自己和小樱做个纪念。

你回来后,默默地看着,什么也没说,只是说给我洗一个,我洗了。

后来我毕业了。

没有人说再见,所以很轻。

……

十年后,我再回到武大,怎么也看不到我们的教室,里面坐满了人,都是年轻稚嫩的面孔,就像当年的我们,却不是当年的我们。

呵呵,真的好难过。

记得毕业两年后,你从香港回来,参观了武大。你甚至给我发了照片。

那天北京下大雨。我刚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我打着伞在公司楼下走来走去。鞋子衣服湿了也没关系。

职场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轻松。为了我口中的更好的自己,也为了你眼中的更好的自己,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同时也疲惫不堪。

当我收到你发给我的教室的图片时,我的防线突然崩溃了。我蹲在大雨里拨通了你的电话,一遍又一遍的问你:真的算了,算了,来北京吧,来北京吧。

……

后来哭累了,发现电话已经挂了,公司也已经下班了。我摸了摸脸,带着用过的妆坐地铁回去了。它仍然孤独地等待着我。

我不怪你,也不怪时间。是因为我们不确定,我们在茫茫人海中失散了。

那天晚上,我写了一万多字给自己,也给你。他们说,恋爱要有仪式,结婚是一种,分手也是一种。

我用了所有看似不好听的词来形容我们大学四年的面貌。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樱花是白色的,因为这是为爱情举行的葬礼。

……

这次还把我们教室拍下来发给你,说教室里坐满了人,但已经不是我们了。

没想到你很快回复了我,你有点不开心。你说,别光顾着拍照,人太多了,看好你儿子。

是的,两年后毕业后的长信并没有成为绝交信,而是成为了你经常提起的笑柄。

你说,那一年,你坐在武汉的教室外面,用手机听着我的哭声,你很难过。你坐了一大早的飞机去北京,降落在你的手机上,看了我的绝交信。

你遇见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樱花是白色的,因为它们是白色的。不要制造混乱...你有男朋友吗?如果不是,那还是我。

我惊得下巴都掉了。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做。到处跑简直是浪费生命。

你说,你没有绕过去,你只是从头再来。

你说,我花了那么多时间追我,怎么舍得扔掉?

你说时间会给真爱的,那两年就让我们补上吧。

后来你签了北京的工作,我只用了半个月就想通了,跟你复合了。

不,我儿子四岁了。

我们手牵手走了很久。我失业了,你失败了,我懊恼了,你后悔了。不过还好,每个人都一只手牢牢抱着儿子,不会再分开。

现在,我们住在深圳。你为了我去过北京,我以后会陪你在深圳。

樱花开了,我申请了出差。儿子老了,也该看看我们的青春足迹了。

……

你大概觉得你的回复有点生硬,过了五分钟,你又加了一句:

教室里挤满了人。里面肯定有我们。

我想,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