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军舰怎么治海军史?

作为一名深入的海军史学家,马友元对北洋水师的失败深感遗憾,并对导致这一失败的领导人进行了强烈的批判,这与国内史学家经常用“爱国将领”等术语来主导历史研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中国近现代海军史的研究者中,有一个突出的现象,就是几位重量级的学者都是业余的“票友”,他们不在专业机构从事历史研究,而是把海军史的研究越推越深。年轻的代表是陈悦,老的代表是马有元先生。

第一次认识马友元是在2000年威海的一次北洋海军史学术会议上。当时他刚从夏威夷大学退休,在香港岭南大学任教,但我并不知道他的专业是研究中国古典文学,更不知道他的专业是水浒传。我们兴致勃勃地聊着天,听他用西文介绍他收集的各种海军历史资料。当时我曾在1994中日甲午战争百年国际研讨会上看过他的论文《法人白老,易造日本三精舰》,觉得他对世界海军舰船的沿革和轶事颇为精通。2004年,我去香港参加上海世博会的推介活动,和他在南洋大酒店的露露餐厅吃了顿饭。

我和马有元断断续续保持联系,经常收到他从海外寄来的论文。2009年收到台湾省(台北,联经出版有限公司)寄来的精装书《京海澄江:中国近代海军史新解》,是他近年来海军史研究论文的汇编。我很热情地拿起来看了一遍,厚达600多页,却一下子看完了。最近,中华书局出版了这本书的简化版。整个版面和台湾版一模一样,只是分成了两卷。对开本上下裁小了几毫米,没有原著大气。不过,一本学术著作能在两岸同时出版,还是值得庆贺的。对于大陆学者和读者来说,阅读马友元的巨著,可以加强对中国近代海军史的了解,尤其是对中国近代海军在世界近代海军发展史上的地位的了解。

马有元的论文篇幅浩繁,内容洒脱。他自己说:“我写学术文章,跟主知道的一样多,拒绝被篇幅限制。就算写了六七万字,我还是坚持写完字再收笔。”他考证细致,能广泛引用史料,尤其是外国史料,这正是目前大陆学者所缺乏的。

例如,在研究甲午战争期间“镇远”舰上的外籍船员时,马吉芬(Philo Norton

McGiffin),过去国内学者对这个人的认识,最早见于林乐之在其《中东史选译》(上海书藏,1896)中所编的《梅迈与游戎语录》。后来张荫麟先生1931翻译的《甲午海战泰来海战札记》(收录于《中国近代史资料丛书》第六册)对他的描述是由英国洋人泰勒(张仪称泰来),再从1936出版的《航海》杂志第65438+号,马友元对马吉芬的生平和性格特征做了详细的考察,发现这位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的毕业生“好动,极其调皮,是最棒的捣蛋鬼”,甚至是“这所学院历史上最有名的捣蛋鬼”。学校毕业后失业,1885去中国,在李鸿章手下当警察。马有元研究了马吉芬的侄女马芬妮(李

Mcgiffin)根据马吉芬家书所编的传记,指出马吉芬家书中有关北洋水师的故事和活动,真假混杂,是个骗子。这个人在甲午战争后回到美国,在《海战编年史》上发表了一篇文章,立刻被西方军事评论家引用。马吉芬的名声也是从这篇文章开始的,连日本海军军部编纂的《278年海战史》(东京,春阳堂,1905)都被收入其中。而中国对此并不重视,直到1930年代才进行了简要总结(发表在《海事》杂志上)。后来日本退役海军将领郑天杰、赵根据原文翻译了《中日甲午战争与李鸿章》(台北,华信文化中心,1979)一书,没有得到更多的关注。甲午战争出版于1996(《中国近代史资料丛书》第7卷),关于马吉芬海战的报道《鸭绿江外海战》,实际上是从日文《278年海战史》翻译过来的。对此,马有元感慨地写道,一百年前,日本人毫不费力地找到马吉芬报告的原文,但对大陆学者来说,直到今天仍是一件稀罕事。

我很佩服马有元在收集原始史料方面的努力。早年台湾省著名铁路工程师凌鸿勋在《詹天佑先生年谱》(台北,中国工程师学会,1961)中提到,詹天佑曾在沈嘉参加中法马江之战,史料来源为“1884年7月5日上海金源《习字报》”。为了找到这本《上海金元习字报》,他花了十几年时间,终于如愿以偿。

信使与中国

Gazette,一般叫《金源西报》或《上海茶报》,让我去上海图书馆找这份报纸。我请复旦大学历史系的陈江老师代为查了一下。陈老师找到原文后,因为上面的图片不允许复制,所以代为复制了全文。我把记录寄给了马友源,他自己通过他的兄弟马泰拿到了一份报告。2004年,马友元写了《关于詹天佑是否参加了中法沈嘉马江之战的讨论》,他在书中说:“史学虽然不是研究史料的学问,但你不能说任何超出材料允许范围之外的话,所以如何装备材料永远是成败的关键。这篇文章准备了40多年,这就是为什么。”一个正经学者的喜怒哀乐其实都在里面。

马有元管理海军史的特长,更多体现在他对世界海军的广阔视野和对战舰发展的理解上。他的文章《北洋水师“平原”舰考证》首先论述“平原”舰是抄自哪种军舰。当初航运部长裴银森上周就提出了建设方案。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历史学家,通常使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书》第5卷《洋务运动》第311页上的标点符号,分别是德国军舰“号”、“号李”和“泽当”号。我相信洋务运动中的标点符号,我用这些名字查了康威的。

全世界都在战斗

舰船之类的海军参考书是配不上的,但也没有深究,只是照着原样抄。事实上,在写作和标点符号上有一些错误。福建师范大学林清源先生早在1984就做过考证,但一直没有引起学术界的重视。马友元不仅指出了林清源的研究成果,即仿制军舰应为法国军舰“Cocyt”、“Styx”和“飞向唐朝”,还进一步考证了这三艘属于法国“阿克伦”级装甲海防炮艇及其设计特点,从而推断出福建航运管理局造船工程师。也是清政府第一批派往法国学习造船的留学生的专业标准,画出了“平远”舰设计建造的技术高度,使整艘军舰的研究线索清晰完整。这篇论文最早发表在马有元亲自主编的《岭南学刊》第二期上。这是一本十六开本的杂志,长达56页。看了马友元的大作,很佩服他。我也很失望自己忽略了长期研究福建船政史的林清源的研究成果。林先生几年前去世了,对我学习海军史很有帮助。第一次见他是在1985的秋天。我和沈伟斌在福州出差,专程去拜访福临。林先生很真诚,很诚恳。林太太特意为我们做饭,做炒米粉。这种情况似乎就在眼前。

类似的军舰研究,包括鸦片战争时英国军舰侵华,甲午战争时李鸿章计划购买的外国船只,甲午战争后清政府购买的船只。在这些研究中,马友元列出了军舰的线型图,并对这些军舰的起源和特点进行了研究,体现了他对世界海军舰艇演变的广泛专业知识。

马有元曾经跟我聊过他收藏的西文,比如布拉西主编的《海军年鉴》。

T.A.Brassey),从1886到1920s,他基本上收集了所有的卷,让我着迷。他说在静海程江那艘战舰上

国际,我并不惊讶,他读了所有的。这本国际知名的英文海军史杂志发表了许多海外学者对晚清海军军舰的研究论文,有关19世纪海军技术知识的论文、照片和资料更是不计其数,被西方海军史研究界广泛采用。然而,在中国,即使是一些大型的专业图书馆也没有见过完整的藏书。

我完全同意马有元的观点,“海军是高科技兵种。如果你不从科技的角度来解释船只,你将成为一个重心不平衡的生物。”回想自己开始研究近代海军史,有幸看到了1890和1895的《海军年鉴》的卷册。我还在复旦图书馆研究了驻德大使徐景澄编的《外国大师船图》。1885年,徐景成赴柏林执行任务,发现使馆已故武官刘和美国翻译金凯丽曾翻译各国装甲舰艇名单,认为有价值,但内容不多。于是他与金凯利合作,利用欧洲丰富的海军舰船资料,编纂了十三卷海图和三卷杂记。包括英国、法国、德国、俄罗斯、奥地利、意大利、日本等19个国家,1600多艘军舰的技术参数和240多艘军舰的船体图纸、结构图纸和舰队编队图纸。今年年底,在柏林用外国纸印了100份,大部分送到了总理衙门,使中国人第一次全面了解了西方军舰的整体情况。次年,徐景澄觉得“辑编第一部,急欲著书,随笔印呈百官”,内容和体例不尽完善。他重新组织了全书的结构,修改了内容,吸收了各国海军(包括一些在建军舰)的最新资料,把原来附在各表后面的插图集中在一册,编成了第二版的表8、杂注3和图1。其图表的精度和准确度远胜于上一版本。1986我引用了海军年鉴的数据和舰船图以及外教舰船图写定远。

以及《贞元铁甲舰简介》,在国内海军史研究中,首次公开了李鸿章在计划购买铁甲舰时曾计划购买的土耳其铁甲舰“贝莱尔”号和“奥林”号的线路图,以及他在德国订购定远、贞元铁甲舰时曾参与的英国舰“英福来白白”号和德国。说实话,早些年国内关于19世纪西方战舰发展的著作很少,也没人能求教。我们只能通过一点一点地阅读和搜索来拼凑我们对西方军舰发展的了解,这远远没有外国学者在收集世界海军史时所能获得的便利。

相比较而言,台湾省学者的条件比我们好得多。台湾省立师范大学的王嘉健教授对近代海军史做了大量开拓性的研究。1970年以访问学者身份赴伦敦大学查阅英国外交部和海军部及议会文件档案。65438年至0979年赴哈佛大学深造,在哈佛图书馆发现大量日本海军资料,对研究中国近代海军有很大帮助。他的一系列论文先被收入《中国近代海军史论文集》(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84),后进一步发展为专著《李鸿章与北洋舰队——近代中国海军建立的失败与教训》(台北,国家编译馆,2000年),由我推荐给潘振平先生,2008年在三联书店出版。王家鉴的研究侧重于文献史料,尤其是英国档案,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使中国近代海军史这一与英国密切相关的现代化事业的研究得到双边史料的推动,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最近收到王嘉健新出版的自传《梦影——一个农村孩子的奋斗》(台北,国泰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13),里面提到了当年在英国档案局调阅档案的种种细节:一是原始档案年代久远,字迹模糊,多为手稿,难以辨认,需要大量猜测;第二,当时临摹很贵,史料极其丰富。每天抄的头晕酸痛,记录的人数极其有限;第三,英国人规定复印文件只能用铅笔,大量复印很不方便。这些情况,相信历史学家都有同样的体会。王嘉健对中西舰船的发展演变和英国海军的传统并没有下太大的功夫。他的研究和马有元的研究各有侧重,可以相互弥补。当然,管理海军历史,全面了解军舰的发展演变,是一项基本功。以后学人,内外兼修,学术水平会进一步提升。

马有元的眼睛大如斗,怒火中烧。言辞犀利,嬉笑怒骂,就像学术界的“老顽童”一样。他把北洋水师称为“泥巴糊不上墙的癞蛤蟆”;他说李鸿章和丁是“大傻瓜”,也是破釜沉舟的大傻瓜。他们怎么可能不被冤枉?外表光鲜的大饭桶李鸿章,推荐了连表面都不光鲜的超级饭桶丁主持北洋水师的发展。怎样才能避免悲剧的发生?“要爽朗,说话要快。他的很多观点我都认同,但是按照大陆学者的写作习惯,我很难这样写。

马有元曾说:“这一集为什么取名为静海澄江?”这是一个很讽刺的选择。这本书的台湾省版以丁的照片为封面,以陈绍宽的照片为封底。马有元说,是为了“体现两个不同时代的相同特征——领导人的海军知识和管理能力同样严重”。

作为一名深入的海军史学家,马友元对北洋水师的失败深感遗憾,并对导致这一失败的领导人进行了强烈的批判,这与国内史学家经常用“爱国将领”等术语来主导历史研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甲午战争和北洋海军史研究中,一直存在着以政治评价简单代替学术评价的倾向,这与前些年发展起来的僵化的概念体系有很大关系。十几年前,我就反对有人给《济源》的指挥家方伯谦平写文章,参与学术批判。我注意到方伯谦的孙女在黄海海战中因逃跑被清政府斩首,但在国内作家手中,他们的定罪文本必须写成“弘扬国魂,传承爱国精神”,“树立方伯谦爱国将领形象”。他们的整个话语体系早已。作为一个海军史研究的“粉丝”,我平时写的历史论文比较少,偶尔参加学术会议。总觉得自己在概念形式上充斥着垃圾文章,抄袭一些初级史料,重复一些陈词滥调,就可以补一张参加学术会议的“门票”。看到这类论文的措辞和句子,常常会觉得不舒服,不理解,但又没办法。直到今天,这种浅薄的文风还在继续重复,而且是高质量学术研究的一半。在这种情况下,马友元深入细致的研究是难能可贵的,也是充满学术精神的。

马有元的一些观点也可以进一步讨论。他举例说,刘和林太曾没有勇气参加英国格林威治海军军官学校的入学考试。“他们只要求在船上实习,就算整个留学过程成功,也可以向清廷交代。”但他没有提出依据。据我所知,刘等人不进校门直接去英方船上实习是中英双方的官方安排。从时间上看,中国驻英大使郭松涛先落实实习,再接洽其他人进行入学考试,与留学生自身的胆量无关。所以,期待阅读马有元的进一步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