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当外卖体验(在出租屋摔倒的外卖员)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二房东张女士。65438年2月3日晚上8点,她跳完广场舞回家。一进门,她就看到租客老吴躺在客厅地板上,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勘查现场后,警方联系了吴德红的前女友陈丽贞。电话里只说吴德宏“病了”。陈丽贞问她在哪个医院,警察没有回答,让她直接到朝天宫附近的安品街来。
陈丽贞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挤进客厅的那一刻,她意识到人肯定已经走了。吴德宏躺在地上,两腿叉开,嘴唇有点发紫。
当晚,法医做出初步判断:猝死,排除刑事案件。
三年三辆车
离吴德红倒地的地点不到5米,停着他赖以为生的电动车。
交付三年,吴德宏换了三辆车。第一次买了二手车,跑不了多久。他又花了3800元买了一辆新车,不料有一天早上醒来,车不见了。他不得不把旧车换成新电池,继续跑。刚跑了没几天,电池又被偷了。
我死前骑过这辆自行车。2019年春节后买的,看起来很新。
车上已经烙上了吴德宏的痕迹。缠在手柄上的一对棉袖子已经磨掉了袖口。仪表盘旁边有一个手机支架,下面挂着一个头盔和一个黑色的棉口罩。
车尾的保温箱最能体现车主的身份。箱子固定得很牢固,开口处挂着一把锁。在南京工作的吴胜多次听表哥提起自己被偷的事。如果饭丢了,抓不到人,骑手只能赔偿。还有一次,盒子里的小龙虾在送货途中洒了,堂哥损失了190多元,“相当于那天白做了。”
吴德宏去世一周后,保温箱里残留的气味依然挥之不去。盒子的缝隙之间,有数据线,有手机防水袋,有外卖平台的马甲。
据家属介绍,除了短暂尝试过UU跑腿等平台,吴德红一直是某外卖平台的众包配送员。相当于以兼职的形式送外卖,时间相对自由。但具体月收入,家里人之前并不知情,吴德红也从未主动提起。
直到他死后,这个关于脸的“秘密”才被揭开。
平台数据显示,从7月到现在,吴德宏最多一个月就接了508单。那是165438+10月,他骑行了南京近2000公里,换来了5630.55元。
另一次超过5000元是在8月份,他完成了471单。收入最少的一个月,他赚了不到3000元。
65438年2月3日去世当天,吴德红骑行47.4公里,完成11份外卖订单的配送,获得奖励140.8元。
去世前两天,吴德宏回老家看父母。他的老家在马鞍山当涂县,离南京只有60多公里,开车要一个小时。以前,每隔一两个月,吴德红都会回家看看。每次回来,他都不会空手而归。他带蛋糕和盐水鸭回家。在姐姐家走一圈,也会给姐夫带一瓶酒。
有一次回家,跟家里人说起猪肉涨价的事。吴德宏说猪肉太贵了,他连皮都好久没碰了。姐姐听了心里一动,悄悄买了50块钱的猪肉,腌制好,临走前给他吃了。
去世前的这一次,吴德宏回村后没有去他姐姐家。家里人有点意外,猜测他手头拮据,没钱买礼物,干脆不去了。“房租一个月1200元。除了吃饭等生活费,他一点钱都不剩。”
吴德宏生前居住的房间依然如故。床前有一个玻璃烟灰缸,里面有一个南京烟的烟头。带着半包苏烟和一个打火机。
吴德红床前的柜子上放着一个玻璃烟灰缸,里面装着一个南京烟的烟头。新京报记者祖一菲摄
家人清理了吴德红的衣服,只发现两枚一元硬币、一包红色南京和一个打火机。吴生告诉记者:“桌上那包苏烟是我叔叔上次回家时送的。他平时在红南京只抽12元。”
附近商店老板娘的说法证明了这一点。吴德宏生前来她店里买烟,每次都要红南京。况且送货员也没给她留下什么印象。
在吴德红房间的垃圾桶里,丢了两张折叠好的彩票。陈丽贞证实,他平时确实有买彩票的习惯,但他买得比较少。他和很多人一样,幻想着中了500万后翻身的那一天。
与前妻离婚后,儿子判给吴德宏抚养。这个家伙,身高1米83,在武汉上大学。他平时的生活费有时来自父亲,有时还要自己打零工。至于学费,他也不太清楚奶奶给的钱是哪里来的。
负债20多万
认识吴德宏的人说,吴德宏除了维持生计,补贴家用,还要用自己挣的钱还债。他承受着很大的经济压力。
20多年前,吴德宏在老家承包了一个鱼塘,投标到期就失去了继续承包的资格。之后来到南京发展,和几个朋友合伙创业,开了一家颇具规模的餐厅。结果不到一年就全亏了。
这笔生意的失败,让吴德红背上了20多万元的债务。直到去世,还有三四万元没有还清。
"如果他付不出钱,他会很着急。"陈丽贞能感觉到吴德宏的心理变化。以前他也和朋友出去玩,后来因为没钱,就很少再社交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除了送外卖,吴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栋两层小楼的隔间里。
在安品街的老房子里,这栋楼很隐蔽。穿过一栋房顶已经坍塌的砖房,就是吴德红居住的小楼。
这座建筑的结构狭长,像一个插在地下的双层集装箱。街上的老人透露,这个地方也是老房子。十多年前它就着火了。后来房东在原址上盖了新楼,把房间租给了一些农民工。
吴德宏住的二层小楼。新京报记者祖一菲摄
安品街附近住着很多外来人口。不到500米的街道两旁散落着十余家古玩店。二房东张女士也是做古董生意的。夫妻俩从房东那里租了整间房子,然后把其中一间租给了送外卖的吴德红。
这栋十几年前建成的小楼,内部结构和现在流行的Loft公寓差不多。客厅,厨房,卫生间在一楼,二楼分为三个独立的房间,每个房间不到10平米。张女士和丈夫住在阳面,吴德红住在阴面。中间的空房间,张女士的孩子偶尔回来住。
在有限的空间里,尽可能的利用资源。隔断不仅把房间隔开,还把空调分成两部分,相邻的两个房间可以“享用”一台空调。
租客出事后,张女士一家很快搬走了。遇到前来采访的记者,丈夫不愿多谈,只说时间错开,平时联系很少。拿走最后一批物品后,他骑着电动车快速驶离。
65438年2月9日上午,除公共设施外,只有吴德宏的财物没有被拿走。客厅的餐桌上,他做的两个菜扣在一个塑料筐下。其中一个是蒜苗炒鸡蛋,另一个菜拌了娃娃菜,汤还没有完全蒸发。
唯一的肉菜在电饭锅里,是我姐做的腊肉。小碗肉放在米饭上,表面沾满白色油脂。
姐姐用电饭锅给吴德红做了腊肉。新京报记者祖一菲摄
家人根据头和脚的位置推测,吴德红可能是回来做晚饭时突然摔倒的。但具体死因谁也说不准。
家属认为吴德红是劳累过度导致猝死。陈丽贞还说,吴德宏的身体好得像头牛,他以前从未听说过任何疾病。
吴生记得我表哥跟他提过一次。“当时客户家的电梯坏了。他刚爬到27楼送饭,内裤都湿透了。”
民警曾在现场询问其家属,了解吴德宏是否有饮酒的习惯。吴的家人说,他平时根本不喝酒,过年回家和亲友聚会也从不喝酒。虽然我吸烟,但我并不烟瘾。一包烟可以用好几天。
法医在现场给出“猝死”的结论后,问是否需要送尸体解剖。吴家人觉得没必要,叫了殡仪车,连夜把吴德红送回老家。第二天,尸体被火化。
消息传开后,
事发当晚,安品街上警灯闪烁的时候,外卖员死亡的消息早已传开。附近大部分人都知道周围住着送货员,但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集。
邻居王虎曾经和吴德宏打过招呼,他们站在街上说话,说街上的路修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结束。其他的我都没谈过。
一个在街边卖菜的安徽女人,刚搬来一个多月。前不久的一个中午,她看见吴德红坐在门口晒太阳,就问他要不要去买菜。吴德宏说他基本不做饭。如果他想买的话,他会去她家打理生意。
街角一家理发店的女售货员也听说一个送货员死了,但她想不出那个人是谁,也不记得他有没有来店里理发。
相隔十几米的一个院子里,有五家众包外卖。听说有个同事“死了”,河南小伙张斌吓得在床上躺了两天。他最近感到很累,但他从来不敢停下来休息。
别人月入几千,张斌有时候一万多。他被室友们称为“单身王”。他一天跑十五六个小时,把兼职变成了全职。
张斌说他没别的招数,全靠拼。平台在下雨天搞活动的时候,他不忍心错过单价的临时上涨。他48小时只睡8小时,没日没夜的在外面跑,两天赚了1000多。
张斌曾经冲上平台南京外卖排行榜榜首,但很快就被别人刷下来了。
刘海科住在张斌对面的床上,谈论外卖行业的众包。他说,“现在每个平台都没有时间限制。只要有能力,随便跑,平台不会强制下线。”
刘海科每天跑8个小时左右,接四五十单,赚两三百块钱。通常,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送货上。回家给车充电的时候,他也点外卖,尽量节省时间和精力,多跑几单。
在众包手里,刘海科见过一些四五十岁的“单身王”。这些人从老家或者工地出来,发现送货还挺自由的,就一直做。因为要养活一个家庭,往往比年轻人还难。
长时间在路上抢时间,送餐过程中难免会有磕碰。不久前,刘海科在骑自行车时意外摔倒,右前额被撕裂。他用纸巾盖住伤口,并在去看医生前把剩下的饭菜送了出去。
“不然送晚了,被投诉就要罚款了。”
刘海科先去了诊所。因为伤口在眼睛正上方,建议他去医院治疗。后来在某三甲医院眼科缝了四针,医药费花了近千元。
刘海科眼睛上方的伤口。新京报记者祖一菲摄
从医生办公室回来后,刘海科想起了每天接单后扣除的3元保险费。他联系平台客服,希望报销医药费。在对提交的材料多次审核失败后,他选择了放弃。
吴也注意到的3元保险费被系统自动扣除。保单详情显示,3元钱所承保的保险为众包骑手意外险,但骑手页面并未显示意外包括哪些内容以及对应的赔偿金额。
165438+10月12,PICC中国负责处理此事的专员表示,众包骑手意外险可以承保猝死。最近已经和劳务公司一起和死者家属商量,但具体赔偿金额还没确定,不便透露。
吴德宏手机里的劳动协议显示,他与一家名为“邦芒”的服务外包公司签订了劳动关系。吴家人联系公司后,相关负责人表示,除了保险赔偿外,还会给予一定的人道主义赔偿。但和公安部门了解核实死因需要时间。
一切都太迟了。
虽然已经分开一年了,但陈丽贞在得知吴德宏的死讯后仍然跑前跑后,忙于善后工作。
2016年,她和吴德红因为老乡关系相识。慢慢地,他们对他有了感觉。“可以说是我追的他。”
陈丽贞15岁来宁谋生,从油漆工到出租车司机,努力攒下半辈子的一套房。和吴德红一样,离异,带着女儿一个人生活。
两人关系发展良好,但由于吴德宏负债累累,家庭条件一般,这段感情遭到了陈家的反对。吴德宏也很纠结。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担心会拖累陈丽贞。
陈丽贞的女儿起初也拒绝了,担心她母亲将来没有依靠。后来她发现吴德红对妈妈和自己都很好,慢慢接受了他。听到她答应将来挣钱养活他们,陈丽贞非常高兴。
为了还债,吴德红在一家餐馆做伙食协管员,月薪四千。后来,当陈丽贞听说送货更有利可图,时间也更自由时,她建议他这么做。吴德宏听从了她的建议。
但是因为他的脸,有人问起他的职业。他没说自己是外卖员,只说自己在外面打工。
有一段时间,吴德宏工作很辛苦,两辆电动车骑的不一样,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一点。后来,因为影响了陈丽贞的休息,结束时间提前到了晚上十点。
他在微信签名上写道:悠扬的歌声,温暖的世界,一份喜悦的喜悦,永远属于你生命中那个坚强的自己。
吴德宏的k歌软件主页。新京报记者祖一菲摄
然而,现实生活并没有那么美好。在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年,陈家更加反对,他们不得不暂时分开。
吴德红搬出了他们合租的房子。后来之所以住在安品街的出租屋,是因为价格略便宜,车放在院子里也不怕丢。
虽然分开了,但两人还是很在乎对方。每次吴德宏回安徽老家,陈丽贞都会把他的私家车借给他。她为他做了一个计划,明年不送外卖,转网约车。
但是已经太晚了。
吴德红出事后,陈丽贞一直觉得对不起他,后悔没有放下牵挂,把他丢在身后。
头七前一天,和吴一家来到出租屋收拾东西。在房间里,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忆在一起的日子,说吴德宏爱干净,衣服总是叠得整整齐齐。
陈丽贞把她的衣服打包带回了家。她说她的衣服有他的味道,她不忍心失去它们。
吴德宏的骨灰暂时存放在殡仪馆。赔偿金下来后,和吴家想找一个墓地,把他换到一个更好的地方。
(陈丽贞、王虎、张斌、刘海科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