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学入党自传

至于真正的民主,没有新旧之分,在我看来不是社会主义之前的一个发展阶段,而是社会主义最重要的本质和内容,因为民主与专制的斗争,追求自由与人权是人类社会历史进步的普遍规律。我们无法想象一个不民主或反民主的社会主义。甚至可以视为一个分水岭:只要不实行民主,它所宣称的社会主义就是假的。

◎目前中央提出构建和谐社会,这是一个很好的提法,定义为六大目标,民主法治放在第一位,符合全国人心和世界潮流。

只要没有大的经济问题,政治改革和社会转型慢慢来,就有希望。担心中国也没用。一代人总会与另一代人不同,环境在变,整个世界形势也在变。所以我不是悲观,而是乐观。

苏联的社会主义被认为是当时世界上最好的社会主义。

小舒:李,很高兴在6月65438+10月65438+4月央视播出的“纪念长征70周年文艺晚会”上看到你的镜头。

李锐:我也是老兵。党员,抗战前入党,抗战前党员,属于红军一代。

嘲笑舒:长征已经过去70年了。作为抗战前入党的老一辈革命家,在今天,你能谈谈你对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社会主义有什么样的想法吗?你早年参加* * *产党,当然向往社会主义。那么你当时想象的社会主义是什么样的呢?

李锐:我当时加入了* * *制作方。原因是什么?因为日本侵略,是为了救国。

“九一八”那年,我高一。学校里的爱国氛围很浓,社会影响也相当激烈。我在长沙上的小学和中学。当时湘江上有英国和日本的军舰。“六一惨案”发生在长沙,大概是1923年。日本兵上岸向岸边开枪,打死两人,其中一人是儿童,重伤九人,轻伤三十余人。1928年,济南发生了更大的“五·三惨案”。日军进攻期间,3000多名军民丧生,十几名外交官惨遭杀害。当年的5月7日,也就是日军强迫中国签署第21条的日子,被定为国耻日,每年都有学校纪念。这些事件对我们是一个很大的刺激。

然后是家庭影响。父亲李于1905赴日留学。初到日本,他在东京见到了孙中山的第一次演讲。他爸听了之后,剪了辫子,入团了。他与宋在早稻田大学是同学,与黄兴、秋瑾是朋友。2000年他当选了众议员,于是我和两个姐姐出生在北京。他后来跟随孙中山,到广东参加“非常国会”。不久回到长沙,死于1922。

小树:你多大了?

李锐:5岁以下。我的母亲李张书毕业于清末平江的祁鸣女子师范学校。她受父亲影响很深,很有文化。这对夫妇可以一起唱诗。小时候听妈妈说日本对中国有很大的野心。比如橘子好吃的时候,日本老师就教育孩子,最好吃的橘子在中国,想吃橘子就得去中国。父亲留给我一张书桌,里面放着宋、黄兴、秋瑾的《容爱录》和《饮冰室文集》。所以我从小就知道日本人会毁灭中国。

我高中写了一本左翼小说,我们班还办了墙报宣传爱国主义,在同学中影响很大。1934高中毕业的时候,因为理科基础好,加上科学救国的影响,上了大学,考了工科院校。“一二·二九”运动后,我投身于救国运动。

小舒:你的整个学生生活都是被左翼影响的。

李锐:都是左翼影响,尤其是鲁迅的影响。我读过很多鲁迅的书,在书店也能买到。

还有就是老乡关系。我的家乡是湖南平江。在平江,很久以前就有* * *生产党组织,有大革命和彭起义留下的根基。红白之间的斗争非常激烈。我家和* * *制作方关系很深。我父亲的两个老乡知己,都是党成立初期的关键人物。方是第一师范的老师,另一个是李。在北伐战争中,他们都是谭第二军各师的代表。李写了一本小说自传《六十年的变迁》,其中提到了我的母亲——“李的儿媳妇”。

方也留学过日本,回来当湖南省议员,和我父亲差不多大(我父亲生于1882)。李比我父亲小六七岁,参加了辛亥革命,并于1913年赴日留学。受川上的影响,她在长沙创办了学校,在家乡成立了工会和农会,并结识了毛泽东。从65438年到0922年,他通过毛的介绍加入了党,并在抗日战争时期担任办事处秘书长。他原配老婆和我妈是同学。那些日子经常去李的家。夫人李告诉我的母亲:我不知道我洗了多少次毛的长大衣。毛不卫生。父亲去世后,当灵柩由水路运回平江时,方摸着灵柩痛哭。1934年,方在湘赣边界被国民党杀害。

一个是社会影响,一个是家庭影响,就像我妈跟我说的,我爸觉得以后世界都是* * *生产党。所以我从小就偏左。主要是对蒋介石不满,日本侵略蒋介石不抵抗,搞独裁,一党一主义一领袖。我觉得中国要民主繁荣,希望在* * *产党。

“一二·二九”运动期间,我是武汉大学暴动负责人,后又是武汉秘密学生会负责人。在学校里,有一个公开的学生救国会,40多名进步学生,还成立了一个秘密的“武大青年救国团”。因为有助教,不是所有学生。

当时武汉没有党组织。1936下半年,我们最信任的八九个秘密社团的人自发成立了* * *生产党组织:“中国* * *生产党武汉临时支部”,并于1937年2月在谢家中举行了庄严的宣誓仪式。谢在解放战争中死于河南,当时是《中原七七报》的副社长。

小舒:你不知道做* * *制作党很危险吗?

李锐:知道危险。大革命失败后,* * *产党被蒋介石追杀。当我在马日事变的时候,我看到了在街上被杀害的尸体。每次* * *制作人被杀,他都背着一个木牌,被军队从街上牵着走。他还吹军号,有的人头还挂在闹市。鲁迅在《铲* * *大观》中写道“一场革命难得被吊起来”。就是这种事。他写了许多关于政治犯的文章。他的许多年轻朋友都被蒋介石杀害了。

我当时很讨厌蒋介石。东北失守,冀东自治,蒋介石不抵抗。所以那时候我不顾危险,在武汉大学闹了一大堆。我是街头游行的领头人。

1937年5月,为了和党的组织关系取得联系,我离开学校去了北平。陪同我的有谢和杨春(杨去世,退休时为卫生部副部长)。从此,我完全成了一个职业革命家,我们这一代进步青年大多如此。

小舒:除了读鲁迅的书,你还读过哪些进步的书,尤其是马克思的书?

李锐:我当时看的最有影响力的进步书籍是《西行漫记》。完全从救亡图存的想法出发,到亡国,只有* * *产党才能救中国。那时候马克思的书读的不多,主要是左翼书籍。武大图书馆有马克思的书,但是是英文的。我根本没读过毛泽东的书。我能在哪里找到他们?

小舒:你当时理解的是什么样的社会主义?

李锐:是苏联的社会主义。当时我们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好的教义。

小舒:为什么?

李锐:因为苏联强大。当时我们认为苏联的强大是计划经济的成就,对计划经济有积极的认识。当时苏联被我们视为人类未来的典范。

小树:胡适这样的知识分子对你有影响吗?

李锐:他们对我没有影响。当时我骂胡适。

小舒:为什么?

李锐:当时胡适组织了《独立评论》,我们也看了,但他对学生示威持批评态度。我认为学生游行是可以的,但是我们必须遵守法律。他在《再论学生运动》一文中说:“一切大规模的示威游行,都要事先把路线和目的地通知警察,然后他们才能指示警察维持秩序。民国四年在纽约看到“妇女参政”的五十万人大游行,民国二十二年在纽约看到“蓝鹰运动”的五十万人大游行,并没有发生骚动。”当时吴大学生救国会出版刊物《救救中国》,我在《救救中国》上发文章回应胡适。文章开头,胡先生问:“是在纽约还是在北平?”是不是“这两个运动的干扰强加给学生的罪?”如果是这样,那‘中年人’的心太毒了。“文章题目是《胡仑的学生运动》(本文已编入《李锐诗集》,题目改为《胡适的学生运动论》)。

小树:那时候你讨厌胡适。

李锐:是的,很烦。我不是唯一讨厌它的人。可能那时候对于进步学生来说很普遍吧。当时支持学生爱国运动的人在社会上占主导地位,武汉大学的教授和校方都是同情学生的。

当年反蒋没有错。现在有一种历史观,需要考虑这场革命到底要不要进行。但是当时没有办法考虑。历史就是这样,历史有它的必然性。

受苦难启迪

小舒:你到延安后有没有系统地学习马克思主义,了解* * *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

李锐:到了延安之后,只有一些很肤浅的书可以看。当时我们接触到的马克思主义主要是《统战党史》,1938出版。毛泽东也相信这本书,尤其是《布尔塞维克十二条》,那是当年干部的必读之作。

小舒:看来你当时接受的社会主义,就是统战部党史上说的那种社会主义。整个延安时代,除了统一党史,你还读过什么书?

李锐:有毛泽东的书,有《生产党宣言》,有列宁的《论左倾幼稚病和帝国主义》,还有艾思奇的《大众哲学》。陈伯达的小册子影响很大,分别是《读湖南农民运动调查报告》、《内战时期的反革命与革命》、《关于十年内战》、《评论中国的命运》、《中国四大家族》。他受到毛泽东的赏识,在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当选为中央候补委员。他被认为是党的理论权威,他的书是当时解释社会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马克思主义的最好的书。

小舒:对马列主义原著的系统学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比如读马列主义全集。

李锐:当时没有。当时马列主义全集还没有,马列主义文选是50年代以后才有的。

小舒:所以,在整个延安时期,你基本上没有接触到经典作家的作品?

李锐:很少接触。从整风开始,主要任务是学习党的六大以来的文件,肃清党内的错误思想,树立毛泽东思想的绝对权威。

肖舒:刘少奇在这方面起了主要作用。

李锐:不仅仅是刘少奇和陈伯达,还有张如新,你知道吗?

小舒:不是很熟悉。

李锐:他是马列主义学院的老师,在延安当过毛泽东的读书秘书。当时,他写了两篇《高举毛泽东思想旗帜》,发表在《解放周刊》上。解放日报创办于1941,后解放周刊停刊。最早提出“毛泽东思想”这个概念的是张汝信,比刘少奇早。但张如心性格古怪。后来,毛泽东抛弃了他,让陈伯达当秘书。

小舒:总结一下,其实在1949之前的整个战争年代,你都没有系统的学习过马克思主义。

李锐:没有系统。当时只有零星的几本书,在党内流传不广。

小舒:那时候你是党内很大的知识分子。

李锐:也可以这么说。当时党内三代人中很少有大学生。

小舒:像你这样伟大的知识分子,读了这么少的马列主义原著,别人的理论素养可想而知。

李锐:大部分人只是看通俗读物,接触二手书。主要原因是原创作品太少。毛泽东是个好读者,但恐怕他也不例外。

小舒:所以你系统接触经典作品是从50年代开始的?

李锐:不尽然。50年代我们一直在工作,所以没有时间读书或者读那么多书。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和全集是20世纪50年代才出版的,先是选集,后是全集。全集直到20世纪70年代才出版。于是我先读了马列主义文选。

小树: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系统阅读原著的呢?

李锐:在秦城监狱。最近几年图书馆开放了,可以借到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尤其是资本论。

小舒:那么读了马列主义、资本论全集,你对社会主义的理解和读《统战部党史》接受的社会主义概念有区别吗?

李锐:基本上是传统的。

小舒:有没有接触过社会民主主义方面的书籍?比如第二国际的主要理论家伯恩斯坦的书?

李锐:没有,考茨基没碰过什么书,除了列宁写过一本书:《无产阶级叛徒考茨基》。这体现在我收藏的秦澄诗集《秦艽紫集》中,其中就有“文淑”一节。我在监狱里读过的书有:《英国工人阶级》、《德意志意识形态》、《生产者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信札》、《路易·波拿巴的十八个雾月》、《法国内战》、《反都灵论》、《家庭私有制与国家的起源》、《资本论》、《国家与革命》,其中《资本论》约400句。记得这篇长篇演讲发表在80年代的《读书》杂志上。

小舒:也就是说,文革前,你对社民党或社民党没有印象?

李锐:不尽然。了解一点李卜克内希特和卢森堡。

小舒:你对社民党、社民党的了解就这些?

李锐:是的。

小树:那你的想法是什么时候变的?

李锐:我在延安的时候打了个问号。

小舒:什么原因?

李锐:我加入* * *产党主要是为了救国,但我也想要民主。然而,延安的实际情况却不尽如人意。我不喜欢一些等级制度和落后。其实我们并不认同平均主义。领导都是老前辈,吃了那么多苦。他们对吃得更好,穿得更好,过得更好毫无怨言。主要的抱怨是关于民主。大约在1940到1941年间,中央团委的一些同志出版了一份大墙报《轻骑旅》,批评了一些被认为落后或不顺眼的现象。我也是积极分子之一。我在前几期写过文章。

然后是救援运动。被捕后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间谍?如果你不承认,你会被严刑逼供。不准睡觉,24小时不准眨眼盯着你。我已经过了五天五夜(有的长达半个月)。你受得了吗?

没有民主法治,我吃了大苦头。第一次是拯救运动,第二次是1959庐山会议后,开除党籍,流放进行劳动改造。尤其是文革期间在秦城呆了八年。

嘲笑舒:第二次的苦难让你领悟更多。

李锐:从1959开始,我改变了很多。从我自己的经验来看,我同意邓小平所说的。什么是社会主义还不清楚。但无论如何,很明显,社会主义不能没有民主和法治。现在提出和谐社会,和谐的前提之一就是民主。没有民主、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怎么会有和谐?

肖舒:在这个问题上,社会主义国家都走过弯路。这是否揭示了一个规律性?

李锐:确实如此。社会主义国家都走过弯路,说明不仅后代有问题,经典作家理论也有问题,从经济政治到意识形态。如暴力革命、无产阶级专政、消灭私有制等等,都被后来的历史证明是有问题的、不科学的。恩格斯晚年实际上对这些问题进行了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