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忘记我。

已经是2000年第八期读者了,这是网址/public forum/content/feeling/1/1047203 . shtml。

这是原文:

《蓝色勿忘我》(作者:沈宁)我不知道我吃错了什么药。在一个下雪的日子,我还是开车走了,也许是因为寂寞。我们是美国中西部的大学城。学生一走,小镇就死了。借了两套金庸的书,一套《神雕侠侣》,一套《鹿山公爵》。我日以继夜地阅读它们,消磨时间。刚开始觉得挺有意思的,但是看多了就觉得重复很多,没味道了。我太孤独了,所以我出去开车到了高速公路上。不知何去何从,只是消磨时间和寂寞。

到了下午,我就后悔了。天空不明朗,雪满地,看不到前面的村庄,找不到后面的店铺,路标也很难辨认。我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我迷迷糊糊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我现在回头,那天晚上也回不了家。还好磨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看到了一个小镇。其实不是小镇,是高速公路旁边的一个小商业区,有几个加油站,几个小餐馆,几个小旅馆,一个大货车停车场。对于住在高速公路上的人来说,这是一片荒野绿洲。

我四处看了看,开车去了一家门口灯光最亮,房子最大的酒店。我知道,这个地方不够安全,但是我不敢尝试住便宜的小旅馆。就在这时,另一辆车开了过来,停在我前面的左边。好像是一个女人从车上下来,裹着大衣和头巾,在雪地里摇摇摆摆地走向酒店大门。我赶紧跑了几步,抢在她之前迈出了门阶,为她打开了玻璃门。一团高温空气迎面扑来。

她裹着大衣,走到我面前,用英语小声说了句“谢谢”。

我跟着她进了大厅,看着她站在大厅中央,解开头巾,甩甩头发,才知道她是个东方女孩。她静静地站着,环顾四周。我看到那个女生要去餐厅,就走到她面前,用英语礼貌地问她:“不好意思,你介意和我共用一张桌子吗?”

她的脸仍然大部分埋在大衣领子里,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她没有说话,点点头,跟着我来到小餐厅角落的一张桌子前。我拉开桌边的一把椅子,站在椅子后面。我看着她脱下外套,微微叠好,平放在椅背上。然后我用手把头发往后梳了几下,使劲摇了摇头。刚刚裹得紧紧的长发突然飘散,像一团雾。她站得又高又瘦,牛仔裤绷着腿,上身一件天蓝色的厚毛衣,很紧身。虽然冬天衣服很厚,但还是能看到胸部的曲线。她身体前倾,正准备拿着外套坐到椅子上。我伸手去拿她的外套,把它放在桌旁另一把椅子的靠背上。女孩一开始吓了一跳,然后转过身来感激地对我笑了笑。我把椅子推向桌子,她坐了下来。

我走过桌子,脱下外套,和她的外套一起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刚刚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可能在我这个年纪,所有女生都很漂亮;可能我们大学东方女生太少了吧。每次看到都觉得很美;也许正是在这白雪皑皑的冬日旷野,当我遇见熟悉的老乡面孔时,我感到亲切。也许她真的很漂亮。总之,在我看来,她很美,很动人。

“你是中国人吗?”我用中文问道。

她突然直起身子,睁大眼睛盯着我。过了一会儿,她好像缓过神来,用中文轻声说:“你,你怎么看得出来?”

“你没有把外套扔在地板上。”我随口回答。

她又抬头看着我,好像不明白。

"美国人喜欢把衣服扔在地板上。"我笑了笑,解释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是东方人,但没有日本人的鹰钩鼻,朝鲜人的扁脸颊,越南人的宽鼻孔。当然,剩下的都是中国的。”

她似乎笑了,她的嘴动了。

"而且,这么漂亮的手织毛衣,只能从中国带出去."我提出了另一个证明。

她没有说话,低下头,用手拉了拉毛衣。妈的,我话太多了。这件毛衣一定是她妈妈织的。我这么一说,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她的脸色阴沉下来。

我赶紧问:“下雪天你去哪?”

她抬起头,没有回答。

“对不起,我可以问一下吗?”我说。

“从东到西。”她到底说了什么?

“是吗?没有错,这条路是南向北。”

“哦,没什么,那我们就从南向北走吧。你呢?”她问。

“啊,从北到南...你想喝点什么吗?我会走到最后。”

“嗯,一杯苏打水,什么都行,不要减肥。哦,一杯冰淇淋,我有点饿了。”

我拿了一个托盘,拿了一些东西回到桌子上。

“你经常喝白兰地吗?”她喝了一口汽水,问我。

“今天太冷了。平时从不喝酒。”我把腿翘到旁边的椅子上,靠在椅背上,感觉很舒服,喝了一口酒。这不是和神话说的一样吗?下雪天坐在这里,温暖地喝着白兰地,陪伴着一个如梦似幻的美人。

“你在这里多少年了?”我问。

“四年半了。你呢?”她问。

“比你多一年。学什么?”

“药房。”

“研究所?”

“是的。医生。你呢?”

“一样的。”

“有什么一样的?”

“医生。”

餐厅里一个人也没有,连服务员都没见过,只有一对中国学生坐在靠窗的桌子旁。乳白色的纱窗将外太空冰冷纷飞的雪花与感觉的世界隔离开来。餐厅笼罩在昏暗的橙色灯光下。略带沙哑的乡村歌手甜美的声音摇曳跳跃。吉他委婉的声音不时让人颤抖。

“真奇怪。”她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桌上花瓶里的一束蓝色的花,说:“这个季节会有这样的花。”

“哪里有温暖,哪里就有鲜花。”我说。

她转头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小花,问:“你知道是什么吗?”

“别忘了我。”

“什么?”她又转头问。

“花名,你没问吗?”

“啊。”她应该在这里。

“你是北京人吗?”我问。

“是的,你呢?”

“Xi是一座古城。你觉得我像兵马俑吗?"

她第一次微微笑了笑,灿烂而迷人,但转瞬即逝。她把胳膊放在桌子上,双手撑着下巴,久久地凝视着那朵蓝色的花。

“我能请你跳舞吗?”我突然问。

她似乎全身微微一震,转过身看着我。

在餐桌之间的空地上,我们两个慢慢地握手,但方圆只走了三到五步。她微微抬起头,闭上了眼睛。握在我手里的手,拍我肩膀的手,搂着的腰都在抖。我用了一点力气把她拉近我。她睁开眼睛看着我。那睫毛后面,一双迷蒙的眼睛荡漾着深深的落寞,仿佛在诉说着许多悲伤的故事。

她俯下身子,双手搂住我的脖子,把脸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搂着她柔软的腰,轻轻摇了摇。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吹动着我衣领上的头发,我似乎听到她喉咙里有一两次哽咽。

“我好累。”她轻声说。

“我在一个很小的私立大学,在一个很大的领域,周围什么都没有。我是这个小镇上唯一一个来自中国的人。四年多来,我...只是想...讨论...中国人……”

我紧紧地抱着她,我能感觉到她睫毛的颤动。突然,一滴水掉进了我的衣领里。

我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这不是一个快乐的世界。但是,我们要扛着它往前走。也许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必须继续前进。”

我停止了说话,我对这种说教感到痛苦。我咬紧嘴巴,决定不再说话。我只是拥抱了她,继续我们缓慢的步伐。许久,我听到她微弱的声音:“谢谢。”

我们又坐了下来。我看着她。她看着那些花。

"我能从这些蓝色的花中摘一朵带走吗?"

“当然。”

“我喜欢蓝色。”

“它代表永恒。”

“真的吗?”她又握着手,撑着下巴,透过浓密的睫毛窥视,直直地看着我,说:“你再说点什么。我喜欢听你的声音和你的话语。”

“那我们来背一下小时候学过的课文吧。”我被她如梦似幻的眼神打扰,把脸转向天花板,于是夸张地说:“高尔基的海燕:‘茫茫大海上,风聚云。在云海之间,战胜了海燕,像漆黑的闪电……’"

“我们背的不是这个。”她说,“‘在白海上……’"

我打断她说:“我背了瞿秋白早期的翻译。我更喜欢,更像诗。后来我批评了他,又翻了一遍。我们来背岳阳楼,不会有两个版本。我马上吟诵道:“夫若大雨,连月不能开,阴风呼啸,浊浪排空...如果你爬楼梯,会有人想家,会有人悲伤,会有人愤世嫉俗,会感到无比的悲伤。" "

她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渗出。她说:“太难过了。就像在说我一样。”

我很得意,清亮的声音重复道:“若春光明媚,便是风平浪静,天有起有落,便是蓝天;沙鸥·季翔,在锦鳞中游泳;海岸是蓝色和绿色的。或烟消云散,月在千里之外,光芒万丈,静影重重;渔歌互答,有什么好玩的..."

她扬起眉毛,睁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一阵摇滚乐打破了她欣喜若狂的眼睛。餐厅里电脑编码的音乐毫无理由地自动变成了疯狂的噪音,打扰了我们如梦似幻的宁静。

“去吧,我有真正的音乐。”我灵机一动,跳起来对她说。

我们两个匆忙穿上外套,逃离混乱的叫喊,跑出门,钻进我的车里。我启动马达,打开暖气,汽车很快就暖和起来了。我们脱下外套,放在后座上。她看了我一眼,拉拉身上的蓝色毛衣,又把头发梳了一遍。我把光盘放进电唱机,然后按下按钮。

音乐像水一样从后窗的立体声扬声器里飘出来,她立即喊道:“萨拉萨蒂。”

“是的,流浪者之歌。”我一边说,一边开始把两个座位的靠背放平。

于是,我们两个并排躺在座位上,四只眼睛看着车顶,静静地听着小提琴的声音。

窗外没有星光,停车场空无一人。雪花旋转着飘落在空中。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存在。小调音乐,甜蜜的悲伤,轻轻拂过我们的心。这是我最喜欢的音乐之一,我经常听。我能背诵每一首歌,每一个转折,每一个停顿。但是今天,此时此刻,特别浪漫。孤独,乡愁,雪域荒原,疲惫,不管怎样,人生都会有一个甜蜜的瞬间,会让世界变得光明美好。我感谢上帝让我遇见她,有机会享受这段迷人的时光。

“我想起来了,”她轻声说,“北京的家,狭窄的胡同,灰色的砖墙,院子门口的石狮子,用纸包着的铁皮烟囱,还有炉子上的砂锅。我记得,大学生,中学生,小学生,被叫名字的,没被叫名字的。那时候不是朋友,可能根本没说过几句话。现在想想,就像思念亲人一样,心理很迷茫。我经常问自己,为什么要来美国?”

我打断她说:“你不是说背诗吗?普希金,‘如果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哭泣,不要悲伤……’"

黑夜充满了田野,白雪覆盖了世界。我们眼望笔端地躺着,伴随着一代又一代游子的苦歌,伴随着我们自己的苦难,伴随着我们自己的心声。!

琴末,她问:“有没有中国音乐?”

“当然,但不是CD。”我坐起来,换了带子。

“啊,梁山伯与祝英台。”音乐一起,她突然欠起身子,小声惊叫起来。

我躺着说:“你几年没听过了?”

“除了在梦里……”她的声音颤抖着。

我搂着她的肩膀,她轻轻地把头靠在我的胸口。

车外的雪慢慢停了。和我一起飞,两只蝴蝶在角上,消失在远处的迷茫中,一缕缠绵挥之不去。我没有坐起来换带子,她也没有把头从我胸口抬起来。我们继续默默地拥抱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天高云淡,太阳又红又亮,世界广阔而清新。出门上车,斜对面,她的车朝我开过来,一辆浅蓝色的Cheval开过来。她起床比我早。也许她昨晚没睡。当我打开窗户时,她就停在我旁边。两扇窗户相邻,她的脸相对着。

“这是给你的。”我把《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带子递出窗外。

她接过来,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她看着我说:“亲我一下好吗?”

我探出窗外,她转过身来迎接我。我把嘴唇贴在她柔软甜美的嘴唇上。她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泪水。

我回到车里。她开车走了。我们谁也没说话。!

远远的,在白雪覆盖的原野上,还有一抹淡淡的蓝色,小而飘零...